夜深人靜，鬧哄哄一天的廳堂裏終於重新歸安寧。

蕭雲卓等人走了以後，寧長悠支撐不住又回去躺了一會，這會精神頭好了一點，又撐著過來坐下。

阿勤眼底滿是心疼，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青青也有些看不下去。

“小王爺，你還是多休息吧，我們家小姐在這又不會跑了。”

寧長悠揉了揉眉心，安撫的看了眼青青。

“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，不用怕。”

秦小姐上下仔細打量著寧長悠，雖然剛補過覺精神頭好了一點，但是蒼白的臉色說明他的身體還是很差，她想了想，忍不住開口。

“其實我也覺得你還是多休息的好。”

寧長悠欣慰的看了她一眼，親自倒了一盞茶，推過去做請。

秦小姐微笑謝過，喝了一口，心中若有所思，隨即發出驚嘆聲。

“好茶，你的手藝真好。”

寧長悠笑了笑。

“你以前的手藝更好，我最喜歡喝你的煮的茶。”

秦小姐含笑不說話，她醒來以後什麽都不記得，就連名字都是顧長卿和青青告訴她的。

“你的病，我想和你談談。”

寧長悠皺眉開口，環顧四周。

顧長卿說去送人，送了好久還沒有回來，顯然是故意想留出空間給他們。

“若是你想恢覆記憶，我無論如何也會找人想辦法幫你，若是你不願意……”

寧長悠頓了頓，仔細的看著秦小姐的神色。

“若是你不願意，過去的事，你不問我們不說。但是你可以放心，只要我們說的，一定沒有半句謊話。”

秦小姐望著他，試圖理解這段話。

話很簡單，選擇權在於她，但是她總覺得，寧長悠有話沒有說完。

“那你為什麽心情不好？似乎看著很悲傷。”

她忽然問道，一句話把寧長悠問的楞在當場。

悲傷？

“對，我從今天第一次見你到現在，一直覺得你欲言又止。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不知道怎麽跟我介紹自己，又或者是擔心自己的身體。但是現在看來不是。”

“不是？”

寧長悠下意識的接話，接完以後手足無措。

“嗯，我總覺得，你看著我的時候，眼底有負罪感，所以我想問，我和你以前是不是有什麽誤會，你有對不起我的地方？”

寧長悠楞在原地，左手不自覺按上胸口。

身後一直盡量減少存在感的阿勤大驚失色，連忙掏出香露瓶遞過去。

寧長悠擡手拒絕，面前擠出微笑，望著面前依然一臉疑惑的秦小姐，滿臉愧色。

“其實不是這樣，只是你會失憶和我有關，所以我總覺得有愧與你。”

他不願意繼續說下去，試圖把話題轉開。

“你還沒回答我，你會如何選？”

秦小姐皺眉沈吟，看的寧長悠心裏又不自覺的揪緊。

他比秦小姐晚醒，並不清楚這三天裏發生了什麽事，她和顧長卿等人相處的是否愉快，她又是否好奇到底自己誰，更有甚者，顧長卿到底是怎麽跟她解釋這次失憶的事情？

他現在忽然有些後悔，後悔剛才沒有先拉著顧長卿問個一清二楚，直接魯莽的過來問秦小姐的意思。

好歹秦小姐並沒有讓他等太久，她只沈吟了一會就擡起頭，眼底一片清明。

“若是我不知道過去的事，會不會不太好？”

人總是有好奇心，總是有追本溯原的本能，任何人都不能避免，秦小姐也不例外。

“我其實很好奇過去的自己是怎麽樣，但是從這三天和你們的相處來看，似乎知不知道過去對我的影響並不大。每個人的回憶裏肯定都有不好的事情，每個人的心底也許都背負著沈重的壓力，這就像每個人心中都有些是放不下的負擔。”

“很多人就其一生都在想辦法給自己減負卻不能成功，這種人想必很希望能夠突然失憶。比如我，若不是過去的回憶太痛苦，痛苦到過去的我無法承受，我也就不會突然失憶。”

“那這樣說來，失憶既然是我自己的選擇，那我又何必改變呢？又或者換個方式來說，也許等哪一天，我的內心能夠直面過去的時候，曾經被我忘記掉的一切，也許又會重新回到我的腦子裏呢？”

說到這裏，秦小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。

“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，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亂。過去的我是不是這個樣子的？”

寧長悠呆在原地，他沒有想到秦小姐會做出這樣的選擇，聞言連忙點頭。

“差不多，其實你說的我聽懂了。”

秦小姐的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，她扭頭望了眼身後青青，發現青青也正眼中含淚的望著他。

“青青，你說，我這樣做對嗎？”

青青忍了三天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，她哭著撲進秦小姐懷裏哭的稀裏嘩啦，鼻涕眼淚亂蹭。

“小姐，你說什麽都好，你說什麽都對，只要是你定下的，你說什麽我都支持你！”

寧長悠被青青的眼淚哭的也有些紅了眼，背過臉不去看。

他回想著秦小姐剛才的話，那句“很多人就其一生都在想辦法給自己減負卻不能成功”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裏。

這其實就是佛教裏的求不得斷舍離，也是像他這樣生有無奈的人此生奮鬥的目標。

我還是活的不如你灑脫。

他在心中說道，重新看著依然哭個不停的秦小姐。

“秦小姐，”他開口，“若是你願意，接下來的日子，我都將陪著你。”

秦小姐擡起頭，滿眼驚訝。

她還未從青青的哭哭啼啼中反應過來，驚訝的問道。

“你說什麽？她哭的太大聲，我沒聽見。”

青青的哭聲停頓了一秒，隨即繼續不管不顧的哭下去。

寧長悠有些難為情，剛才的話他是經過深思熟慮後，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的，兩個人雖然在過去已經有過類似的約定，但是對方都已經想不起來，他這會再說就有些不好意思。

當然他還害怕唐突。

秦小姐依然好奇的望著他，這讓他更加欲言又止。

顧長卿就跟及時雨一樣走了進來，解救這個尷尬的場面。

“他說，要是你不嫌棄，他就在你家住下了，不過他不會白吃白住你的，該給的錢一分都不會少。”

“哦，對了，我也住下了。不過我可不給錢，我的飯錢啊，他幫我給！”

——————

蕭雲卓沈著臉，和寧長菊對坐在茶樓之上。

那一天他和寧長菊還未從寧秋蘭處脫身，就聽說了秦小姐和寧長悠突然在回京的路上病倒的消息。

原本知道消息也是正常，但是這個消息竟然是寧長菊的人來告知，蕭雲卓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。

“這件事，你當時是怎麽想的？”

寧長菊攤手。

“什麽怎麽想的？事情又不是我做的，只不過是兩方下面的人吵的太兇打了起來，那我能怎麽辦？”

事情的起因說到底，不過是下人之間的鬥毆，只是鬥毆的性質比較嚴重，差點鬧出人命，還不止一條。

“我怎麽知道秦小姐和寧長悠會在回去路上突然病倒，醒來以後一個失憶一個短命，我可什麽都沒做。”

蕭雲卓眉頭不得不松開，雖然臉色很難看。

就算一開始鬥毆是寧長菊指使，兩個人病發的時候，他確實沒有任何參與的情況。

“我雖然不喜歡我那堂兄，但是還不至於想讓他死。至於秦小姐，我和她無冤無仇，更沒必要讓她失憶。”

所以事情的經過到底是怎麽回事，除非幾個當事人肯說，否則外人怕是怎麽都猜不出來。

“你也別管了，反正事情都成這樣了。你的目標已經達到了，她失憶了更好，記不起來跟你們蕭家的關系，以後有顧長卿和我堂哥守著，你們只要雙方不再往來，這輩子你們估計是沒有交集。”

事發以後高後第一時間知道了消息，下旨讓寧長悠和秦小姐好好修養身體，其他的事情一律放在邊上。

當然這個其他的事情，指的是秦小姐曾經和她的約定。

“你知道的，我一直不參與政事，所以幾個哥哥的事跟我無關，削藩的事也跟我無關，反正我又做不成王爺。”

寧長菊自顧自的說道，語氣裏有著不滿。

“不過這次秦小姐這一失憶也是妙，既躲過了高後的註意又躲過了藩王的騷擾。這下就算真有人想借她的名義造反，也要先好好想想，怎麽想辦法把她的記憶恢覆回來。”

蕭雲卓依舊不言語，冷冷的看著寧長菊自說自話。

寧長菊終於說不下去了，他擺著臉看蕭雲卓，臉上譏諷之色明顯。

“怎麽？你是現在做了侯爺，所以覺得跟我說話掉了身份了？”

這一句話裏諷刺之色太明顯，蕭雲卓楞了一下不得不開口糾正。

“胡說，是你一直在說，我又插不進嘴。”

其實他剛才到最後的時候已經有一點走神。

寧長菊冷笑了一下，一句話揭穿他的謊言。

“插不進嘴？你我相識多年，你倒還用這種話來騙我？”

蕭雲卓不得不假借咳嗽掩飾尷尬，嘗試轉移話題。

“我想娶秦嫃嫃為妻。”

此言一出，兩人皆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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